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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来带了公元前 317 年,这一年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:苏秦死了

苏秦之死在资治通鉴里只有短短的几句话:齐大夫与苏秦争宠,使人刺秦,杀之——原文如此,一字不改,照搬不解释

但是在史记里,却提供了很多细节:苏秦在燕国和太后私通,而燕王并未追究,但是苏秦自己做贼心虚,于是逃到齐国,做了齐王的客卿。大概苏秦在齐国比较得宠吧,所以引得很多大夫嫉妒,也算是醋海生波,就找来刺客行刺苏秦。这个刺客可能也是临时工,下手太仓促,只是刺伤了苏秦,并没有当场致命,但是看来应该也是重伤,马上要死。齐王抓不到刺客,于是苏秦临死留下一条计策给自己报仇:让齐王以叛国内奸的罪名把苏秦当街车裂,这样就能抓到凶手。齐王照方抓药,果然抓住了凶手

反正我是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奇怪,苏秦受伤到死到底苟延残喘了多久,齐王总不会是找了俩小时就说找不到凶手吧,肯定起码是以天来计算的时间。既然找了这么久,那么齐王找凶手的态度应该也很明显,是要表彰还是追责,别人难道看不出来?怎么苏秦死后凶手会冒出来?除非苏秦死后齐王说当初找凶手是做戏给苏秦看,现在苏秦死了,找凶手是为了表彰,等到真找到了又把凶手干掉——真如果这么出尔反尔,以后齐王再说什么奖惩之类,还有信用吗

这并不是我在过度引申,因为在古代中国,刑侦是和军事相连的,军事也是一种刑罚,大刑用甲兵,所以既然兵不厌诈,那么为了破案,各种诡计用用也无妨,甚至古代中国的那些神探故事里,各种现在我们看来是非正当手段取得证据的做法,都是被当成正面典型来宣传的。而同时,政治和外交都和军事相关,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,就是通过政治和外交的手段达到军事目的——这就是中国古代儒家思想理论里很吊诡的一件事:政治军事外交司法区分的并不清楚,而且都和君主的道德混为一谈混在一起,但是这些东西本来并不应该有一样的标准

做人要孝悌忠信仁义礼智,政治和外交却充满了各种手段,军事更是兵不厌诈,所以司法也包含诡诈。君主的美德更像是作秀,就像君主论里面说的,君主不需要真的具有那些美德,而是只要看起来有就行了——这就是所谓的王霸杂糅,还是那句话,如果我能坚持写下去,会写到王霸杂糅的——所以秦穆公的马被吃了,难道秦穆公真的不在乎?魏文侯冒雨赴约,难道真的想去?美德本来就是违反人性的,因为我们把人的本能定义为恶,这是古今中外的共识,西方的所谓七宗罪,都是顺着人的本性的事

平民的美德尚且如此,君主由于地位财富权势的加持,就表现的更加突出。儒家对君主的要求比对庶民更高更严格,所谓礼不下庶人,儒家并不会要求平民必须遵守礼仪,而是只对贵族提出约束,希望贵族的表率作用带动平民遵守规范,从而达到提升全社会道德水准的目的,火车跑的快,全凭车头带。但是这个理想实在是过于美好,因此实际上并不可能

我看这种理论唯一的好处就是,当世风日下的时候,大家有个发泄的对象:都是皇帝带头没带好。真的如此吗?乾隆皇帝好大喜功,于是社会奢靡浪费,但是康熙皇帝研究科技的时候呢?怎么没人逢迎?说好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呢?说好的楚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呢?皇帝好色,有人送美女,皇帝好炼丹,有人写青词,现在皇帝喜欢数理化,怎么都不跟风送显微镜学机械制造呢?是不是可以说清朝比明朝官场更干净,没有严嵩这种佞幸?太祖毛皇帝说马寅初的人口论不对,固然断送了老校长的学术生涯,但是没让人去马老床头贴大字报吧?都说自己是受了上面的蛊惑,我看就是想找个替罪羊,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阴暗——儒家希望君主能通过自我提升来实现全社会的提升,实在是一厢情愿

苏秦和张仪毕生都在玩弄各种外交的手段,所以苏秦临死用一条诡计侦破了一件刑事案件,给自己报仇,其实也挺理所当然的,毕竟,在民间朴素的道德观念里,为了做一件对的事,可以不择手段,只要结果正确,程序是不是正确并不重要

前不久看到一条新闻,有个女孩遭遇网络诈骗,损失了一笔钱,于是她假装和骗子恋爱,让骗子对她动了真情,居然来和她面基,结果被警察抓获——怎么说呢,一个骗钱,一个骗感情,反正网民的评论一致叫好,大概这就是民间朴素的道德判断,对这种原始时代流传下来的同态复仇还是很认可的,当采用同态复仇的时候,也就是相当于认同之前的侵害行为,在方式上是正当的,只是目标不同。但是目标毕竟不等于结果,大部分时候是单凭一张嘴,无法验证,所以如果根据目标来判断正当性,那就等于无法判断——不过不重要,反正都是骗,就像过去的某句口号,对敌人就要冷酷无情。毕竟这是道德评判,谈道德的时候就不必考虑是不是合法,谈法律的时候也不必考虑是不是缺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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